万物皆有灵，山有灵，苍翠之间，夏水潺潺；冰雪之中，泉水叮咚。水有灵，朦胧山间，摇曳枝头。千年沉淀，书便会孕育出灵，唤作书灵。烟凝便是书灵，在浩瀚无垠的时间里，寂静无声的书海便是她的慰藉。

缘仅在一念之间。烟凝感受到指腹的温度，片刻，她便落于案台之上。这是一间些许陈旧的书房，烟凝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，那代表着这儿有她未曾见过的书。烟凝闭眼凝神，耳边骤然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，烟凝睁眼便看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正翻着她感受的那本书，想来他便是书房的主人。书生踱步于案台前，时而抬首，时而轻叹，忽又翩然坐下。烟凝倚着案台，沉心静气地感受书，从清晨到日暮，从黄昏到夜半。

书生总喜欢对着窗外吟诗，风起云涌、大雨滂沱或是是雨雪霏霏。烟凝听到诗句，便会喃喃自语诗句的出处，檀香冉冉，烟凝记不清过了多久，她只记得她已感受过无数次书房里的书，书页也已经泛黄。白发苍苍的书生捧着装载她的那本书，指尖再一次划过文字，与往日不同，书生吟了句：“缘起即灭，缘生已空。”窗外黄昏，屋内迟暮。烟凝望着门渐渐掩去书生蹒跚的背影，回想起过往，书生总是启明而来，漏夜而归，像是应邀一场相约，即便他们素未谋面。自此一别，书生未曾再来，烟凝渐渐沉寂，眠于书中。

指尖滑过书页时，是有温度的。烟凝再一次感受到未知书籍的气息，悠悠转醒，便看见娇艳明媚的女子。女子将书放至烟凝面前，烟凝惊讶女子竟然能看见自己，女子只是笑笑，继续将书籍堆放在烟凝面前。女子高谈着世间的景色，烟凝被女子描绘的世界吸引，沉醉于咸咸的海风，痴迷于云雾缭绕的山巅。烟凝对女子一无所知，却被她眼里的炙热所融化，于是烟凝将承载自己的那本书交给了女子，随着她看遍了山川、江河、日夜、星辰。烟凝吹散一朵蒲公英，看它迎风飘洒，盼着如它一样，这般飘荡，可女子有放不下的父母，剪不断的思念，二人便分道扬镳。

过了不知有多久，鹅毛大雪再一次铺满山巅时，烟凝捧着书，才知晓女子也是书灵，她默默地吞噬了数万年的孤独，后来幻化为实体，感知了人类的情感，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，便不再舍得离开。双亲百年归去，女子也随之而去，唯余旧书在此守候烟凝。烟凝的泪滑过脸颊滴落，说不清是为女子，还是为自己。女子教会了烟凝牵挂，在这世间，要有值得牵挂的人或事。

烟凝留在书馆中，日复一日地感受着书，后来也幻化了实体，便喜欢坐在窗边，享受指尖滑过书页的触感，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打枇杷，闲暇时也会摩挲棋子，只是始终等不到想等的人。烟凝会想起书生，想起他最后的背影，想来那时书生应当是看见过她，或许是在月下，或许是书案前。也会想起另一个“自己”，想起她熠熠生辉的眼睛，想起她嘴角的笑意。炙热的火塞满了书馆，烟雾挤满了鼻腔。火光摇曳在烟凝的眼底，存放百年的书籍岌岌危矣。烟凝停滞片刻，便一步一步走进了火光，烟凝爱这书，爱书描绘的世界，爱一切。瞬间，烟凝幻化为烟雾，丝丝缕缕的荧光飘过窗，沉浮于湖畔，那是不再孤独的烟凝，古书都在那一场大火中完整地保存下来。

没人知道，在那一夜，独自舔舐孤寂的烟凝，为着心中的书，消散在了她最喜欢的夜晚。

（作者系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 2020 级学生）